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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一 棕發的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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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一 棕發的她

高法依格本來已經回了魂燈裏, 思來想去,再一次——改了主意。她重返白天的冥河岸邊,確保附近沒人後, 幹脆一屁股坐下。她特意帶了一個小提燈放在岸上照明,周圍沒那麽黑了,但還是寂靜的要死,冥河如一道真正的死水, 叫人望而生畏。她從岸邊抓起小石子, 往水裏擲去,沒有聲音, 只是下沈。

她換了一身泳衣, 真正的金色羅盤大剌剌放在一旁, 指針一頓亂轉——蘇赫利不在, 她想像白天一樣找根本沒用。

為了驗證她白天的猜想, 她決定到水裏一試。

冥河水下面是什麽?或許當時匙柄亂轉, 其實是說這河裏嗎?那個克林莫林, 不就是從河裏出來的嗎……

她要一探究竟, 唯一失策的是沒帶潛水服, 只有游泳衣……看上去不夠專業, 她在自己脖子上劃了兩道紅印——這下入水之後的鰓也有了。

她一個猛子紮進冥河,就好像她扔的小石子, 聲音微乎其微,一經進入,迅速觸底。他們第一次從鏡城進入地下城時感覺到的水裏的吸力, 這次高法依格也感受到了, 像有無數水鬼拖拽著她的身體往下拉,一個想法經過她的腦海——冥界裏有水鬼嗎?那也應該有海妖……她自問自答一樣, 在水裏無人看見地笑了一下。

水下一片漆黑,一個活物也沒有,地形倒是十分覆雜,如果她猜的不錯,這下面應該是通往其上六大世界的蟲洞,不然那些棺材怎麽源源不絕地來到這裏的?

換了一般人,估計早就被水裏的吸力釘在河底動彈不得,但她是誰啊?她可是高法依格!

雖然有點難,她還是奮力像在普通的池子裏那樣踩起水,一路上浮,終於從水裏探出頭來。她一路游到了白天出事的河道的正中間,此時尚未察覺到危機即將降臨。

她一直警惕著周圍會有什麽東西突然出現,提前喚出魔杖捏在手裏。而她從來沒有想過,危機會出現在她本身。

她完全忘記了埃裏克曾囑咐她水裏危險的話,她發現自己提早畫上的假鰓根本沒派上用場時,還覺得這是一件好事。她不知道的是,在冥河水中行動,並不依賴氧氣,而是——魂力。

她的魂力處於勻速消耗中,她著重觀察著周圍的情況,反而沒有察覺到自己身上的變化。放在平時,這點消耗本也不足為懼,夠她下水游好幾個來回還安然無恙——可要是她自己的魂體也出了問題呢?

她在水中,感到四肢麻木是一瞬間的事兒,魔杖脫手而去,她還沒來得及驚恐,下一刻,像一個被紮破了的氣球,眼睛一閉,就失去了意識。水底的吸力再次占據上風,將她的身體拖至深處……

緩慢下沈的過程中,一t直暗中窺伺的存在再無忌憚,總算可以說話了。

“這……怎麽處理?救不救?”

“你說呢!”另一個聲音沒好氣,“你要氣死我啊?”

……

河裏某個蟲洞連接的彼岸。

女巫失去意識,陷入沈睡。被裝在一個類似肥皂泡的結界球裏,被一路牽引而來。

肥皂泡中的女巫被縮小了許多,看起來好像人間小女孩愛玩的漂亮人偶。她的面容平和安寧,似乎正在做著美夢,隨著前面兩人的牽引在空中夢幻地漂浮。

剛才對話的兩人,一高一矮,矮的那個是個瞎了一只眼的侏儒,即使面無表情也透著一股痞賴;高的那個是個全身蓋了黑紗的女人,黑紗也掩不住她渾身的高傲,她好像總有理由叫人相信,就是她擁有這個世上的一切。

“看看我們帶回了什麽!”侏儒的醜臉上泛起微笑,沖除他們之外的另兩個同夥叫道。

這裏嚴格意義上仍屬於冥界,但是是連海拉都不曾知曉的秘密場所。他們在地表之上,遠望鏡城,四下最引人註意的,莫過於眼前一堵灰黑的石壁。

如果埃裏克在場,他估計會覺得眼熟,眼前的石壁和他夢中那堵,有所相似卻也有不同之處,他還無法確認——然而,看到旁邊站著那人,就再無疑慮了。

集冰霜與火焰一體的精靈,紐倫撲扇著那對美麗的翅膀漂浮在原地,表情不曾因盟友新奇的戰利品而有所波動。

在她身邊,還站著一人——唯獨他對侏儒和黑衣女人的到來表示了歡迎,才沒有讓氣氛過於尷尬。

“真了不起。”他的稱讚就如泉水般甘美,讓人熱情高漲,燃起為此不惜奉獻一切的沖動——他是一個天然的領袖。

他正是失蹤的西十一區總督,拉斐爾。為了避免“失蹤”的自己被人認出,他重新換回了曾是恩赫裏亞時的樣貌,白發蒼蒼,銀色的胡子垂到腰際,和衣服一起用腰帶紮起來,他穿著祭司式的衣袍,手裏拿著沈香蛇頭的權杖。雖然容貌是個老人,氣質慈祥,但他長長白眉毛下的眼睛隱斂精光,隨時可以切換到鋒利威嚴的狀態。

他們各懷目的,聚在一起,只是暫時的結盟。

侏儒名叫路特斯,來自尼爾夫海姆,他是個自由的雇傭兵,為了錢可以付出一切,保守秘密,更是他好口碑的來源。拉斐爾是他的現任主顧,他就像見過拉斐爾的每個人一樣,也被後者的魅力折服。

不像身邊的黑衣女人,除了罵人,是個悶葫蘆。

侏儒就和人類小孩差不多高,路特斯沖拉斐爾張開雙臂,後者十分熟練地將他從地上抱起,拉斐爾身材高大非常,可以將他放在肩上。

“讓我們給女士們一點私人空間。”拉斐爾微微笑著,不無風趣地說,帶著路特斯走遠一些。

留下黑衣女人和紐倫。紐倫沒動,看著黑衣女人騰空而起,飛到漂浮的女巫身前與她面對面,身處食指,破開高法依格的眉心。

那裏是高法依格的絕密空間,放置著她視若性命之物,現在裏面一共有九個水晶球。黑衣女人看也不看,一揮手,九個中的八個朝紐倫飛去。

紐倫這才有了反應,雖然還是沈默,檢查得卻很仔細。

不用多說,這八個水晶球裏封印著海姆達爾的其餘殘魂,白色的濃霧如絲線,如蛛網,在透明的球體中似有生命地游動。

這是她們聊好的交易。

最後一個球裏還是空的,那是給埃裏克留的位置。黑衣女人獨獨留下了它,將它放在手上把玩。

裏面尚無殘魂入主,不過也不是什麽東西都沒有。黑衣女人一楞,從裏面取出——一個鉆石發卡。

這是什麽?哪裏來的?

她只猶豫了一下,把發卡拿出來,又看了看空空的水晶球,再一揮手,它也朝紐倫的方向飛去。

紐倫把它們一一輕點,確定無誤。轉眼間,九個殘魂八個都已到手,計劃瞬間成功了一大半,乃至那些與之匹配的魂器,早些時候,黑衣女人也幫她從人間的洞穴中取得了。

萬事具備,只剩……埃裏克和血斧。也就一步之遙。

“你還真是狠心。”紐倫說,她是想笑的,但她那秀氣的臉上的表情總是忤逆她,看起來卻像哭一般,只能通過語氣分辨她此刻的心情——當然是任務基本完成的輕松居多:“不管怎麽說,多謝你了。”

“不用謝我。”黑衣女人回答,“這只是一場交易。”她頓一頓,“我想,也是我被創造的原因。”

說著,她取下兜帽,露出黑紗下的臉龐——高法依格。

一模一樣的臉,頭發是原本的棕黑色,她認為已經沒有隱藏的必要了。

另一個高法依格陷入沈睡,她現在就是唯一的第一女巫。

如果硬要追尋什麽本體之論……沒錯,她是分身,她就是二十年前,埃裏克去世的那一年,高法依格強行剝落後交給海拉保管的記憶碎片。不久前,拉斐爾監守自盜突破寶庫第五層,她終於重建天日,紐倫運用魂術,助她變成人形。

她的力量一點不比完全體的高法依格衰弱多少,更何況她一直在暗中吸取高法依格本體的魂力,可以說,她現在積攢的魂力,足夠與奧丁一戰——開個玩笑,前提是她明天就死。

作為紐倫將她變為人形的報答,她將有關覆活海姆達爾的魂器與收集的殘魂一並奉上……太豐厚了嗎?可這也是她想做的。

高法依格早已知曉自己終將達成目的,不管是以什麽樣的方式。她或許早已預見了一切,棕發高法依格,就是她給自己上的雙層保險。

“你之後還要再去見他嗎?”紐倫說,她們都知道她口中的“他”是誰,她出口才覺得自己有點多管閑事了……

紐倫之所以說“再”,只因昨天晚上,她親眼目睹高法依格穿過蟲洞,去往彼岸。她害怕她臨時反悔,所以也偷偷跟著……果不其然,她是去找埃裏克的。

對於這個高法依格,她已經提前告訴過她,自己的魂力最多只能讓她保持獨立的靈體三十天,之後,她會湮滅,最終回歸本體。如今,她只剩下不足七天的“壽命”,她由衷地覺得這個碎片充滿了悲情。

即使她知道她不該那樣想。就像她知道自己多嘴一樣。

“對。”高法依格難得脾氣還算好,毫不掩飾自己接下來的目的,紐倫沈默,而她知道她沈默背後的意涵,反笑了笑:“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,不是嗎?”

不管是她,還是剩餘時間也進入倒數的埃裏克。

她現在情緒穩定,決定今後要友善地對待這個世界——她唯獨只惱恨一個人。

那就是她自己。

棕發高法依格看著肥皂泡裏無憂無慮宛如金發仙子的高法依格本體,覺得後槽牙癢癢。但她發洩怒氣的方式,也只是將她打包的時候動作粗魯一點。

她不能一直跟風箏似的飄在空中,高法依格想了個辦法——將她封印進一塊紅琥珀中,接著在虛空中撕拉開一個小口子——丟進她那個廢棄秘境的琥珀堆裏,走你!

紐倫在旁邊目睹了這一切,想了想,這次乖覺地什麽也沒說。

棕發高法依格缺少近二十年的記憶,隨手丟到倉庫裏的習慣一以貫之,也不知道秘境經過一場什麽樣的巨變……

“我要走了,來不及跟他們告別,麻煩幫我轉達……隨便什麽客套話都行!”高法依格對紐倫道,“祝你們都能成功!還有,向石父問好!”

她擺擺手,神情和二十年後的高法依格一模一樣。轉身朝來時的冥河——外面的世界去了。

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……一半,這段時間以來,她和拉斐爾還有紐倫組成的三角聯盟頓時少了一角。紐倫記著高法依格臨走時交待她說些“客套話”,向另外那兩人,拉斐爾和路特斯解釋高法依格的離去,她想了又想,最後說:“她一句話都沒有留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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